“喂。”
百里建突然开口了。虽然此时没有心情接受他的恶作剧,但吕夏云还是回了一句。
“干什么。”
“写悔过书吧。”
“凭什么?”
吕夏云挖苦道。但他的脸上充满了忧郁,而不是嘲笑。
“只有作出一副对不起的样子,你父亲才会在离开之前多见你一面。”
这话说得对。但吕夏云并没有多少信心。
“他就这样走了,好像不想看到我一样。如果写了一份悔过书,他就会看到吗?“
“总比不做强。我去拿纸和笔,等等。“
百里建拍拍座位,站了起来。吕夏云意识到自己要说谢谢,但是却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不像你……”
“谁说的。”
被父亲说了一声而垂头丧气,确实不像吕夏云。他觉得自己虚弱的内心被发现了,便再次向百里建挑衅。
“你对你的样子感到内疚吗?还是说你让尊贵的小门主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因此怕被赶出去?”
“嗯,就是怕被开除。”
吕夏云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叽叽喳喳地说。
“喂!我父亲不是小气的人,因为两个朋友之间有点吵闹就把他们赶出去!”
“嗯。”
一下子口不择言说了朋友这两个字,吕夏云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百里建扑哧一笑。那是一个非常阴险的微笑。
“那你的道歉我也接受吧?”
早晨的阳光照在百里建的脸上。即使被压得有些扁了,他依然灵动的鼻梁和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神都突出了他那帅气的脸庞。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吕夏云有些呆滞的目光,然后关上门出去了。
百里建的身影刚从视野中消失,吕夏云就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刚才自己看到了什么?也许是光的恶作剧,也许是因为头被木枕打得太重,如果不是看错了,根本不会觉得百里建长得帅。
拿着纸笔、墨砚等,与百里建并排而坐的吕夏云开始静静地写悔过书。虽然没有什么文采,但因为写了很多悔过书,所以并没有什么波折,吕夏云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
纸的叮当声、砚台的磨墨声、哗啦哗啦倒水声、毛笔的掠过声,传遍了房间。风也不时从打开的门缝里吹过来,撩拨着鼻尖。吕夏云故意不看百里建的方向,但即使他努力不去在意,也被低沉的咳嗽声、他衣角沙沙地移动的声音,把整个神经都倾斜了。
自然而然,吕夏云也停下手里的笔,然后把目光转向了他。已经是一堆纸堆在他旁边了。的确,吕夏云被骂的时候,百里建也从来没被放过。即使他不懂什么诗句,也能好好写一篇悔过书。
“喂,写了多少了。”
吕夏云拍了自己一下,这一下让百里建皱起了眉头。因为被他碰了肩,毛笔的墨汁都溅到了纸上。留下两个铃铛大小的痕迹。吕夏云事后才注意到这一点,惊出一身冷汗。这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毕竟有辉煌的战绩,百里建能否相信是个问题。
互相挑拨和回击是彼此的日常,要是现在辩解不是很奇怪。
“二十张?”
百里建答道,仍然皱着眉头。吕夏云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只写了15张左右。
“我这样做有意义吗?”
吕夏云手撑在地上,身体向后仰着问。他仰望着黄色的天花板。角落里还留有去年夏天雨水渗出的痕迹。
宁越门主,虽然自己是他的儿子,但他对所有弟子来说都是一个非常公平的人。不仅自己是在跟其他门徒一样的房间里睡觉,所用的其他东西也都是弟子们一样的的。一年只能见到吕音锡两次,不光是宁越门的弟子,连吕夏云也是一样。
自己对他来说并不特别。对吕音锡来说,失去了妻子,而吕夏云也失去了母亲。尽管如此,吕音锡也并没有照顾自己的儿子,而是选择离开承载着自己与夫人回忆的宁越门,闯荡江湖。
好不容易回来,却只会对儿子说一句“真是令人失望”,已经到了这种感觉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地步。
“嗯。”
百里建暂时停了下来。他放下自己写的悔过书,紧盯着吕夏云。看到那家伙深邃得目光映照着自己的脸,吕夏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曾经看过的像死鱼一样的黑眼睛。
当时真的很毛骨悚然,很不高兴,但现在已经变得灵动起来,不像是死物了。
“应该能有些用处吧。如果门主就这样离开的话,到下次见面的时候心里应该会有刺吧?回想起他说的话,或许连睡觉也睡不安稳了。”
“……但是。”
“如果你不想做,就算了。你看起来很是沮丧。“
吕夏云嘴里流出一声叹息。也像是蒸气从铁锅里漏出来的声音。那男孩神展开身体,躺了下去。
“我不知道,真的。爸爸好像很想念妈妈,但是我已经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而现在父亲的脸也淡了些。”
事实就是如此。在看到父亲的脸之前,吕夏云常常忘记他是什么样子。在吕音锡回来之前,吕夏云仿佛失去了对他的记忆,只有等到父亲回来的时候,吕夏云才会重新意识到他的头发变得多么白,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多少。
“是吗?”
百里建转过头来,盯着吕夏云。看起来像是在酝酿着想说的话。
“我两个都记得。”
吐出话来的百里建笑了,那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