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话
纽约的六月，清晨高温就席卷了整座城市。布莱恩公园内的一些人早已身着露肩无袖，随意地坐在摊位附近的长椅上，打开了各自的早餐。这是一座非常繁忙的城市，有很多人在清晨上班。但在公园的中心路上，大部分是想要享受日出之前的这段时间的悠闲的人们。
然而，正在穿过公园的贤却穿着长袖，头上还戴着连帽衫。口罩依然遮住了鼻子和嘴巴，凌乱的刘海随随便便地盖住了额头。
无论谁看都觉得很奇怪，他的装束不符合季节感，非常可疑，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虽然是东方人，个头也不小，但他的行动速度非常快，甚至可以让人在眼前错过。
贤以快速的步伐移动了一个街区，一直低头稳稳地走着。到了狭窄的巷子夹缝处，这里有一个高高的入口。他伸直了胳膊，白皙的手从穿着的连帽T恤的长袖口露出，指尖往下拉着门把手。
叮当。
“现在才来吗。”
“对不起。”
贤反射性地道歉，声音被口罩布隔住，显得很闷。
“还没迟到，上去。”
这栋不高的建筑散发着潮湿木头的味道，虽然整个建筑都是酒店，但与曼哈顿这个被称为“混凝土丛林”的城市格格不入，然而由于这里价格低廉，在物价昂贵的纽约旅行中，需要节省住宿费的游客们经常来到这里。
旧的低层建筑几年前才改造出来的一个电梯实在是太窄了，而且只有一个，所以每次都忙着载着旅客走动，因此，贤很少乘坐电梯。
2楼的酒店餐厅尽头，贤推开白色的门走了进去，这才把卫衣掀起来脱掉。
与他的体格相比，衣服实在是太大了，就像脱下了围得严严实实的毯子。把连帽衫折成四方形后，贤拿出挂在收纳柜衣架上的店服，他的身材比平均水平要瘦，衣服也有点太大了，整体看起来仍像是胖乎乎的。
他把裤子也换了。早晨的简报结束后，他确认了今天的工作，然后走上楼梯，走向最顶层。他推着手推车走过没有几个房间的走廊。每当走过原本已经破了的地毯时，塑料车轮就会颠簸起来。
贤在用放在收纳柜一侧的手表确认时间后，站在最边上的房间举手敲门。
门突然开了，出现的男人是和自己一起在这里工作的桑迪。桑迪看到贤似乎很惊慌失措，眼睛不安地晃动着，贤的目光转向了他的背后，房间的门还没有关上。桑迪尴尬地挪动着身体，贤觉得这似乎是他想要遮挡自己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
“啊，我还以为是五楼呢。”
“这是六楼。”
“是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顶楼6楼的负责人是贤，5楼是桑迪。在这里工作了3年的他搞混了楼层，贤觉得很奇怪。不过或许也有可能，他想起自己早上很困，差点把一些粗大的糖块倒在脸颊上，而不是燕麦。
贤点点头，把手推车往旁边推一点，好让桑迪走过走廊。但桑迪没动。
“……呃，贤。”
“怎么了。”
“……今天我负责六楼，你替我负责五楼行不行？”
“为什么？”
贤平淡的声音从口罩内传出，似乎很纯粹地在问意图。桑迪想把他的面罩拿掉，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桑迪感到自己紧张得想出汗。
“因为反正，这个房间已经打扫过了……”
“今天6楼有两个服务，一个退房。5楼光退房就有3个，其中两个是双床。”
在家庭公寓工作人员中，服务是把消费物品放在原本的地方。退房是指对顾客离开后的房间进行整体的清扫，而且一个双床的房间，每次退房打扫要花将近一个小时……
看到贤在计算着什么，桑迪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这不是什么计件类的工作，而是按照时间收费，所以少干点活钱也不会少，虽然是他想占便宜，但那个东亚小子盘算的样子真让人讨厌。
“那这样吧，我到四楼吧。你不必去四楼和六楼，你只需要去五楼的三个房间。”
贤咬了一下嘴唇，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
桑迪抬起肩膀的胳膊还没来得及触碰，贤就猛地向后挪开，把手推车留在原来的地方，沿着楼梯往下走了一层。
桑迪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幸好从这个房间出来的样子被贤发现了，对这里的工作人员来说，他是个异类。桌上的小费都没想过要，当然，他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桑迪哼着，关上了房门。
过了几个小时后，才从5楼最后一个房间收拾出来的贤摘下了一次性乳胶手套，食指挂在口罩中央向下。在白色的布上，只有上嘴唇凸出，像叹气一样往那里吐出一小口气，然后把收到手腕中间的袖子放下来。短袖制服下面穿的袖子很长，真的是很奇怪的装扮，但是他并没有特别在意。
在刚收拾出来的房间里，也不知道房客到底做了什么，脏乱得不行，他收拾了半天，脖颈上汗津津的，用手腕随便擦掉额头的汗水。在重新抬起口罩的时候，只有赶紧回家的念头。
要从楼梯下去吗？好累啊，要不要坐电梯？当把手推车停在走廊角落的贤抬头看着电梯仪表盘上写着“6”的字样，他苦恼起来。
叮。
“我要说两次吗？”
电梯停在了5楼，似乎从哪传来人的声音。
我按过按钮吗？贤急急忙忙地下了头，但按钮上没有亮着灯。电梯门在一边开得很慢，甚至发出奇怪的声音，眨巴着眼睛的贤思考了一会儿，里面传来的声音却断了。
电梯里似乎有人，没有抬头的贤看着面前的男子的脚部，想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了挪。一进去，贤就把双臂向前并拢，肩膀像折叠一样收窄。他一点都不想和别人接触。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空气中隐隐有种让人心情愉悦的香气扑鼻而来。也许是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个人的香水味，苦恼的贤瞬间明白了。
啊，605房间。瞬间，原本什么都没想的贤脑子里有了生机，斜着耳朵往右听。
下一秒，贤呆住了。因为站在旁边的605号房客正俯视着自己，那冷酷的眼神让贤感觉自己仿佛被抓住了。
“外面热吗。”
男人像喃喃自语似的，淡漠的话语从嘴里淡淡地吐出来。贤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他反射性地拉起袖子，擦掉太阳穴上的汗水，心砰砰作响。
“不，不，不热。”
这个声音很迷人的人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住在这里了。那个只需要换毛巾的房间，每次进门时，床单的末端都被整齐地塞到床垫里，所以贤常常想，其实他是不是没有睡605。
“再见。”
男子再也不说话了，贤在电梯到达一楼后，就头也不回地跑着下了楼。直到向前迈脚才突然明白自己应该从二楼下车，但那香味和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脖颈左右，贤无法停下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