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生存


爬过用劣质水泥涂抹的又窄又陡的楼道,整个楼道的墙壁和地面上都布满了陈年的灰尘,标记楼层数的应急灯也早就报废了。这是一座破旧的建筑,距离曾被变异种扫荡破坏的黄安大桥不到几个街区,这里曾经就是熙成和有建的家。隔壁是一家破败不堪而且被废弃已久的当铺,正前方是一家挂着肉铺招牌的店铺,门面上的字都被侵蚀的差不多了,从表面上看,似乎并不一定是牛肉或猪肉,而是人肉,这里整体上看就是一片凄凉无比的场景。

透过金色玻璃窗,红彤彤的廉价霓虹灯光悠悠然然地照进来,有建站在门口,把钥匙塞进生锈的钥匙孔。随着技术的发展,现在已经开发出了能识别人的脑电波就打开的门,有些觉醒者甚至连一只手都不用,就能通过入侵门锁系统而打开门……而两兄弟住的地方还得每次往钥匙孔里塞钥匙才能开门。

“我回来了。”

门在他背后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后才关上,可能是年代太久了,导致木材扭曲了,如果不用力,它就关不严了。

就进屋子可以看到房子内部和外表一样的破旧,无论是谁看都都会觉得这是一间狭小的起居室,中间用不结实的推拉门将卧房和厨房隔开,可以硬说这是1.5个房间。在角落的一张旧床上,有建看到了一团厚厚的被子,他拉下了身上外套的拉链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吃饭了吗,哥?”

“…….”

“你还没吃吧,对了,你今天没去市场吧?“

有建把脱下的外套扔向一旁,大衣随意地挂在椅背上,只见他熟练地打开冰箱向里面看去,果然里面装的只有几瓶矿泉水,这时从被窝里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喊叫。

“你太过分了,居然让我去外面买菜?你怎么能让你唯一的哥哥做这么勉强的事?“

“可那件勉强的事,我每次都是一个人干。”

“你和我能一样吗?喂,白有建,你到底什么意思?“

又说出格了,如果再继续这样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对话的话,熙成又会受到伤害,心里又会有一道墙。有建生性淡然,即使被人骂,在众人面前被扇耳光,也会以“自己倒霉”的态度示人,与有建不同的是,熙成非常细腻敏感,有建若无其事的一句话或一个动作,他都很可能受到刺激。

因为在无数次战斗中引发了迟钝的感受性,所以无论怎么想有建都无法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个部分犯了错,这样一来,他干脆就少说话了,这使得本来就沉默寡言的有建话更少了。

到底怎样做才能缓解哥哥的急躁,有建的眉头微微一皱,陷入了苦思;但是有建既没有安抚对方的才能,也没有能轻意结束争论的口才,最后能说出的只有一句淡淡的道歉。

“对不起,哥哥,我错了。”

熙成一个表情都没变,而有建的道歉反倒让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不,我是不是又变坏了,可对我来说那不是我该干的事啊。“

“下次我们先去趟前面的便利店吧,我又不是去和变异种打架,我只是在五分钟的路程里来回一趟。“

“如果突然生病了,就像过去一样,怎么办……”

“没关系,暴走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否则那些独自在路上走动的觉醒者是不是都是想死的人。“

“算了,不与你争辩,以后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

蜷缩在床上的熙成终于掀开了蒙着的被窝,露出了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的脸,但脸色苍白得像个病人一样,还流了一身冷汗。

“帮我做向导。我现在连觉都没睡好,一直在等你。”

见对方那么难受,有建停下了唠叨,可见有建不够狠心,他对别人不知道,但对哥哥还是退让了。观察熙成变了脸色的有建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虽然表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刚才还一直严肃的脸还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感觉不太好吗?”

“感觉都要死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很久以前了,我做任务的时候就这样了,但那时如果你表现得很痛苦,你就会被骂得更惨。”

“所以你就一直病着?一直忍着?”

在一生饱受痛苦折磨的觉醒者中,熙成还算好的。因为他是副作用最弱的F级,而且经常有专门的向导陪在身边……但每次都说“疼痛难忍”,那都是因为他天生敏感,对痛苦格外敏感。

“有建啊,刚才是我错了,我很抱歉,所以请你让我好起来吧。”熙成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哽咽着,“我现在都快30岁了,这时候看起来比你还年轻。”

有建小声的叹了口气,把膝盖搭在床沿上,熙成似乎已经等不急了,推开被子,张开瘦得骨感突出的胳膊在有建的背上缠绕着。

兄弟俩抱成一团倒下了,两个成年男子的体重把廉价床垫压的吱吱作响,有建身上有一股凉爽的微风的感觉,熙成摸着有建的胳膊往下走找到了露在袖子下面的手,用力握住,可能是因为越过衣服的向导效率明显下降,熙成觉得还不够。

有建像安抚孩童一样缓慢地拍了拍用力抱住自己的哥哥,不一会儿一股柔和的暖气顺着熙成全身的血管和神经蔓延开来,之所以被称为“向导”正是因为他们的特殊能力,就是替能力者减轻痛苦。

“呃,呃,哈啊。”脑海中一阵尖锐的疼痛逐渐减轻,熙成不由得发出满足的呻吟,更甚者身体会间歇性地颤抖,好像达到了高潮。

向导就像毒品一样会让人上瘾的,有建一直都这么觉得。实际上,那些没有找到相匹配向导的觉醒者,为了权宜之计竟真的吸食了毒品。当然,这比真正的向导要差得多,但可以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忘掉痛苦。

用变异种的血拼死战斗,在副作用到来之前就赶紧把针头扎进了手臂,为了赚药费再次打猎……这样艰难的活了几年,就只剩下了邪恶和疯狂,但这在现在是没什么特别的。

熙成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他甚至没有勇气吸毒,所以对弟弟更加依赖,在第一次以觉醒者身份发生暴走症状时,是有建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他至今忘不了失去理智时竖起指甲撕扯小弟弟生肉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从那天起,有建一直都是他的命根子。

“对不起,有建,我很抱歉。“

感觉像被云团包围一样的安稳弥漫周身,熙成的心得到了放松,藏得严严实实的真情不由自主地流出来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知道你被我欺负了,还经常叫你来给我疗伤。你骂我,打我吧。”

熙成的胳膊缠住了有建的腰,有建面对面地抱着哥哥的后背,额头靠在他骨头突出、硬邦邦的肩膀上,满脸青一块紫一块且带着血痂的嘴角露出了干涩的笑容。

“好弟弟,你得帮我啊,就像这个时候你生气的话,你就应该生气的。”

“还是……算了,我无所谓的。”

“你有这种本事,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总是失误。你很能干,没了我,你和其他猎人一起工作,你就不会遇到麻烦,还会赚了很多钱,如果没有我。”

“别这么说。”

“有建啊,要不干脆弱一点,不要再管我了,那样你的负担就减少了。没了我,其他猎人都干的比我好……”

“我说了不要说了。”有建打断了熙成胡言乱语的话,与生硬的语调不同,有建的向导依然暖暖地流入绕着熙成的全身。

距离黄安大桥边异种袭击事件已经过去了13年,那段时间兄弟俩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安稳的生活,得到的只有血迹斑斑的流年和一间破屋子。大惨案发生后,原有的秩序被推翻了,现在力量就是名分和就是王法,一些觉醒者陶醉于自身的强大,把非觉醒者当作二等市民看待,只要排名够高,政府就会给10多岁的孩子都穿上制服,戴上军衔。

这是一个对弱者的怜悯和爱护消失的时代,在猎杀变异物种时死亡的人,或者被变异物种猎杀致死的人,一双手伸出来都数不过来,光是收留因突如其来的变故失去父母的婴儿,就让寥寥无几的福利设施都挤得满满当,都没有时间给十多岁的少年们准备吃、穿、睡。

有建和熙成也得出去打工,哪怕是挣个饭钱,有幸的是其中一个是觉醒者,一个是向导。因为有了饭碗,所以比起不觉醒者的孩子,他们的成长期也就不是很悲惨……

“哥。”

不知在想什么,面对哥哥的背,只盯着天空的有建突然说出了话。

“哦?哦,嗯。“

“我们就干到接下来的任务吧,拿到津贴后就暂时休息一下。”

“怎么了?你生气了?我,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有建听完就甩开膀子站了起来,他的目光隐晦地落在厨房后面,熙成总是这样对着有建既说各种狠话发脾气,也会立刻泄气,看有建的脸色,就像害怕被抛弃的宠物一样。

“不是这样,我是觉得我们也应该偶尔休息一下,去给父母扫墓,再锻练哥一个人出门。”

“知道了。”稍作迟疑后,有建得到了一个无力的回答。

“吃完饭喝咖啡吗?”

“嗯。”

“哥哥不是天天这样吗?我做了十年的菜也没有变好,但咖啡却冲得很厉害。“这句话既不能说是和解,也不能说是安慰,但这足以让这僵硬的气氛变得柔和。

“是的……一个连味道都喝不出,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孩子,竟然只喝咖啡。”

也许是回顾了一起的岁月,熙成的嘴角露出了无意识的微笑,此时有建也挽起袖子,似有似无地笑了。

“快点起床吧,我来准备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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