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们一接到任务就会开始分配,各自就会熟悉地分散到各自的位置,熙成和有建负责守候在离大门很远的一条偏远的小巷里,如果遇到到闹市方向的变异钟,就负责处理掉。团长这样的的用意昭然若揭,要把麻烦移到远处。
有建靠在狭窄的巷子里,站着检查设备,手枪和康巴刀是他的武器。
除了拥有向导能力,有建完全和普通人一样。手上没有火和冰,身体能力也不强,所以在狩猎场想保护自己的话,至少要带上这些东西。
“你没事吧?”有建习惯性地拍了拍手枪后部的铁锤,问道。
“什么?”得到了若无其事的回答,有建才停止摆弄枪,抬起头看了看哥哥。
“刚才。”
“刚才怎么了?”
“哥你是生气了吗?在出发之前。”
“…….”
“别介意。他们只是提出了与合同不同的要求,但我拒绝他们了。“
“啊,哈哈哈……”熙成歇斯底里地笑了,自从他以觉醒者身份开始从事猎人工作后,他每天都发脾气,从来没有笑过,今天有点不对劲。“刚才说的话不是空话。”
“什么?”
“我说“我要把我们惹到的东西都杀掉……。”不是空话。”
“…….”
“我也不想像个混蛋一样活着,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啊。我为什么不能那样做?我宁愿把他们都杀死了,然后我也死了。”
有建知道哥哥的精神正在一点点磨损,面对着反复杀戮的怪物搬的生活,就连有建有时也会想要发疯了,更何况本来就精神脆弱敏感的熙成,有建是他能好好坚持下去的支柱。所以才会提出做完这件事后,休息一段时间的建议。真的就这一次,只要安然无恙地度过今晚就行了。
“哥。”
“我会把碰我和我的向导的东西都给撕了,连尸体都找不到……”熙成低下头,间歇地耸动了一下肩膀,不精炼的阴森话语结结巴巴地吐露了出来。
“哥!”
坚决的声音让熙成愣住了,熙成惊讶地抬起头来,身高相仿的俩两兄弟的眼睛在空中相遇。两人都是黑发黑眼,但有建平静下沉的眼睛和熙成模糊、焦灼晃动的眼睛迥然不同。
“……”
有建忙着思考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咬着嘴唇看着熙成不断的思考着,有建脑子里知道,自己不得不像往常一样安抚哥哥,可以聊聊熙成喜欢的浓咖啡和超细的纤维被子,也可以聊聊这次任务结束后将得到的休假,无论如何都要缓解一下熙成激动的心情。
到现在为止,有建一次也没有对熙成说过过分的话,哪怕是开玩笑也没有,因为有建知道哥哥是多么艰难地坚持着每一天,他觉得既然哥哥承受着一辈子都不会好的副作用痛苦的活着,自己就应该更加努力,做得更好的照顾他。即使偶尔发生了争执,他也无条件地说自己做错了,并进行了道歉,还熟练地安抚着每天都发脾气的哥哥。
但此时此刻,冲动第一次战胜了理智,一次也没说过的话顺着怒气全部都说了出来。
“我是哥哥的向导之前是哥哥的弟弟!”
“你是什么意思?”
“你把我当成弟弟,不,是家人吗?”
“白有建,你。”熙成的嘴唇因情绪的激动而微微颤动。
熙成面露震惊与痛苦,他就像听到了令自己无法想象的可怕的话一样,感觉被背叛了似的瞪着白有建。
“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活的这么累,怎么……”
“哥……”
“是啊,你也觉得是我的错吧?都认为我不争气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站在他们这边。”
“不是这样的,哥。”
“你也只是因为觉得我可怜才照顾我的嘛,你真的认为你现在的想法我不知道吗?你不就想抛弃我这个没用的哥哥吗!你真是……太过分了。”
“……”有建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语塞,竟然什么也没说。
突然有建开始意识到,战斗明明已经开始好一阵子了,但自己并没感觉到什么动静。此时,既听不到本应从大门爬出的变异种的声响,也听不到其他猎人打斗的声音,四周是如此的寂静,让人感觉就像倒在满是尸体和破损汽车的桥中央时一样。
陈年的创伤从记忆的深处升起,一股寒气顺着脊梁蔓延开来,有建硬是动了动僵硬的肩头,环顾四周,不在巷子外面,也不在背后……有建突然往上看了看——天色黑暗了,原本的天空中也只有煤烟和可吸入颗粒物,虽然并不明亮但也不是纯纯的黑色,此时却是连城市人工照明产生的微光也完全消失了,就像一个巨大的东西覆盖在头顶上空,完全遮住了天空。它太大了,不能说它一定是从大门出来的,但它最少有一辆大卡车那么大,一瞬间不仅是有建和熙成的附近,包括大门周围的街道都像停电一样变得漆黑一片。
透过浓浓的黑暗,可以瞥见它的躯体,就像一颗星星,当然不是指童话里那个金色地闪闪发光的星星,它更接近一个古老星球的表面,在高温和绝对零度之间徘徊,各种元素混杂可以溶解一切。
那也是变异种?活生生的,应该被猎杀的对象?太疯狂了,不可能,怎么可能……本能的恐惧和厌恶瞬间涌上心头。
像只能随风飘动的云朵一样,无法自我决定在空中飘荡着,凭着直觉有建知道,现在变异种的目光转向了自己和熙成,让人感觉它好像认出了很久以前在倒塌的大桥上挣扎的少年们……这难道就是自己倒霉的命运吗?
“啊,呃啊,呃,呃……”熙成双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过分的恐惧导致他连尖叫都叫不出来,他就像疯子一样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又是我!”
有建咬着牙,强行活动着冰冷僵硬的四肢,上前去堵住熙成的嘴,即使似乎已经被发现了,但是再继续也是没有必要的。
“到底为什么……咳!”熙成掰开有建的手,随着一声尖叫,熙成的眼珠一下子向后翻了过去,只看得到眼白,他倒在原地口吐白沫。
“怎么了。你没事吧?”
“嗬……!”突然坐在地上发抖的熙成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然后发出一声怪叫,他挥起了手臂。
熙成一次随意的攻击,有建的前臂就被划破一长截,撕开厚厚的衣角,把光着的肉都撕裂了,伤口开始汹涌的流出献血。虽然说有建很有能力,但那毕竟只是一个没有战斗力的向导。同样,虽然熙成在觉醒者中是最弱的F级,但是和一般人相比还是很强大的,但是在麻痹大意的情况下受到突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接着熙成发起了近乎挣扎的攻击,一旁有建扶着墙,一屁股坐了下去。可能是肌肉或神经被割伤了,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呜呜!……”
痛苦地哭喊着的熙成突然低头吐血,这还不能缓解他的疼痛,开始头砸在墙上,抓伤自己的身体开始自残。他似乎是受不了痛苦而发狂,突然他像逃跑一样慌慌张张地向胡同外跑去。
这种典型的暴走症状,一般出现在刚觉醒的或长期没有得到指导而快要发疯的觉醒者身上。前者还好,因为能力还不成熟,所以很容易就可以镇定下来;后者是最不乐观的,一旦觉醒者失去理智,就会把剩下的生命都燃烧殆尽,发起狂来时比平时要强大多了。这时,向导要不就冒着生命危险上前尝试向导,要不就干脆以杀戮的决心将其进攻制服。
但是很奇怪,熙成不是刚刚觉醒,也不是长期没有得到向导的指导,但为什么突然像13年前的那次一样突然狂躁呢?难道是和过去把父母逼死的怪物重遇而陷入恐慌?
“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从这边传来的?”
“原来是这边。”
胡同外面传来了动静,有建想其他人应该是听到噪音赶了过来,熙成的牙缝里传出野兽吼叫似的声音警惕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人们。
“不行……”有建呻吟似的呢喃着想要阻止熙成,但身体不听使唤,血水从被割得很深的伤口上喷涌似的流了出来。
“这里不是白熙成负责的方向嘛。喂!包猎人,那里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连变异种的鼻孔都没看到,原来是都集中在这边了吧。”
“好像在打架啊?”
有建由于高度紧张而突然停住了呼吸,一切都显得很缓慢,哔哩哔哩……长长的耳鸣填塞在耳朵周围。
熙成就像被毁的马里奥内特一样跌跌撞撞地移动着,熟悉的猎人们一个个的出现在拐角处。首先看到的便是团长的脸,他习惯性地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但对于精神错乱的熙成来说,这话不可能听得到,气喘吁吁地用没有半点焦点的眼睛瞪着同事们,使劲挥舞着一双布满锋芒的手……
“夸西克!”突然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在空中,那一刻,黑压压的世界如黑白无声电影般碎成一片片,就像按下了取消静音的按钮,一直听不到的可怕噪音一下子涌了进来。
“嘿,伙计。振作起来!”
“白熙成你在干什么……啊!”一个又圆又重的东西从原来粘在一起的身体上掉了下来。“砰,砰……”团长的头从脖子上被熙成剪掉了,掉在了冰凉的柏油路上,下一刻又有人的血溅到了他还没闭上眼睛的脸上,连续不断的攻击导致他胳膊飞了,腿断了,然后其他人也有被打得血肉模糊,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在空气中回荡。
有建扶着墙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勉强把身体扶了起来,不知不觉间,笼罩在夜空中的异能体消失得无影无踪。13年前也是如此,把宽敞的大桥整座拆毁闹事,然后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和记忆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刚才还在跟哥哥聊天,刚才还道歉说自己说得太过分了,有建想安慰他的,让他好好结束这次的事情后平安地回去……怒气突然从有建的心窝里蹿了起来。“从我这里夺走父母,夺走正常的生活,现在还要夺走哥哥?然后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救救我……”
“嗬!”
“拦住那个混蛋。阻止它!”
有建用微微颤抖的手,拔出别在马甲上的枪。虽然受伤了,但身体还是在无数次积累经验的战斗中打下了基础。他举起枪,对准正面,但有建不知道该向谁开枪,是那些抱着杀哥哥的决心冲过来的猎人?还是那个?个正在疯狂杀人的哥哥?
就像熙成害怕被他抛弃一样,他也害怕失去熙成,如果连剩下的一个家人也失去了,那真是太可怕了。
“救救我!别他妈的去帮别人啊!“
有人发疯了似的哀嚎道,有建僵硬得像石头一样,他缓慢地移动枪口瞄准目标,然后,他的食指扣在扳机上。
距离大门很远的胡同里都能感觉到那儿传来的肃杀气息,贪婪的嘶吼声,用触角在地面上攀爬的声音,从长满尖牙的嘴里流口水的声音,感觉既陌生却又如此熟悉,这就是人类的宿敌——变异物种爬出黑乎乎的坑外开始寻找猎物的声音。一瞬间只顾着阻止熙成的猎人们脸色开始变得铁青。
又出现了混乱了局面,这简直就是地狱啊,猎人和猎物的角色互转了,猎杀怪物的人现在成了被猎物追捕的食物。
一种昆虫型的变异物,全身覆盖着硬壳,前脚长着刀刃般的尖刺。和事先预测的有着巨大的区别。如果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沉着应对,就不会一边倒地遭到如此的打击,但现在出现了变数——熙成的暴走,使得战力减少了很多,此时还能战斗的人也陷入了恐慌之中。
“我不想死,啊,不想……!”
“啊啊啊!”
几乎没有人做好战斗准备,坚守岗位,大家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忙着慌慌张张地逃跑。把自己或他人的血都裹在身上,把珍爱的武器装备都抛在身后。
“……”
有建始终保持着举枪的姿势,这时却将手轻轻地放下了,虽然头上因受伤而流血,但心底喊着要马上去救熙成,要用生命守护他……但是身体动不了了!
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一股强烈的绝望从心底深处涌上脑子,有建被夜雾般的血腥笼罩着,直到现在他才重新醒悟过来——这里是……永远无法拯救的最深的深渊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