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姜国万花不开,落叶凋敝,冷风朔朔。
我在某一日接到一封烫金请帖。
顾卿的喜帖,他的大婚——终是要到了。
大红的喜字,怎么看怎么刺眼。
我看着上面遒劲有力的字迹似乎就能想到,他若在我跟前,该怎么同我说话。
大致,他会笑得没心没肺,搭着我的肩说:“和尚,我大婚你要是不来,我可就杀进寺里找你,当着那些大小秃驴的面给你灌酒,让你破了戒!”
我不由浅浅发笑,可心脏的位置抑制不住的涌起一阵阵心酸。
他要成婚了,从今往后,他心里每一寸都有人占着。
就像那日,我将心生生剖出来给他,他也不会停留半分,巴巴捧去给旁人。
“无愁大师,顾公子让人带话,说您愿意去就去,不愿去就好生休息。”来送请帖的是顾卿的侍从。
我握着手里的请帖,站在寺院一棵菩提树下,树上的叶子稀稀落落,已经不剩什么。
在今天之前,我以为我至少还是他唯一的朋友,他的喜宴该少不得我。
可原来,去与不去,于他而言已然无谓。
想来也是,佛心到手,我能为他做的只能到这里了。
我缓缓摇头,告诉侍从:“贫僧是出家人,没有这些俗世纠缠,你带话给你主子,说贫僧祝他安好,人,就不去了。”
侍从应了声是,离开了。
我听着护国寺的钟声响了三遍,从晨光到日暮未曾挪脚。
小和尚认为我在参禅,其实,我只是在等,在看。
在看寺里这棵菩提树的最后一片树叶何时落下。
我说了不去见顾卿,亦不去参与他的喜宴。
可真到了那一日,我还是瞒着师父下了山。
我徒步从寺里走到长安城,路过无数条长街,从清晨走到夜色渐起。
路过街边卖酒的酒家,我想了许久,还是买了一坛顾卿最喜爱的桃花醉。
顾卿的喜宴比我想象的要清冷,除了顾府高挂的红绸,府中听不见声音,更无人来恭贺。
我提着手中的酒,长久的立在他府门前,没有进去,也不曾离开。
我不该,不该来,不该执迷不悟,不该一错再错。
夜色清冷,我沉默着将手中的酒坛放在他紧闭的府门前转身欲走。
不曾想,才走出几步,我瞧见顾卿静静立在街角。
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是否瞧出我的忐忑与纠结。
“你来了。”顾卿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的神色埋在黑夜中,我亦看不真切。
我轻微的叹息一声:“等你成婚后,我便要闭关,以后恐见不到了,想想多年之交,我该来看一眼的。”
顾卿朝我走近,我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明明熟悉的人,可在这一刻,我才发现三年的时间似乎让他改变许多。
比如月光下,他此刻阴冷微怒的眼神。
“无愁,你修佛,当真修得如此心安理得?”
这是他头一次这样叫我的法号,他一直叫我和尚,让我觉得这世上只有他能这样叫我。
我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发问。
手中的佛珠转了转,我看向他:“修佛当如此。”
忽然,顾卿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咬着牙,语气凛然:“三年前,与我同床之人,分明是你,你还要装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