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婉樱暗自深吸口气,抚平满心不甘,面上纹丝不动,神色自若。他脂唇轻启,声色矜贵又冷若冰霜。
“倒是殿下和幼时不大相同了呢。”
“人嘛,总是会变的。”
“殿下想听什么?尽可诉与婉樱。”
李琅看着他,心生逗弄之情。
“那就《凤求凰》吧。”
言罢他靠回软枕上,耐心的等。魏婉樱将提起,放于琴上的双手一顿,眼眸茫然微怒的看向他,意味明显。
男人深觉有趣,笑着俯身,勾起他的下颚,摸摸手下白嫩的皮肤,朗声询问:
“你这是要违令不遵么?难不成之前对外那温良恭淑的样子也是作假?”
魏婉樱望着他的眼睛,凝出些许霜色,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他低眉顺眼的俯首回答:
“奴家这曲尚未练熟,怕污了殿下的视听。”
虽他动作伏地,但李琅从中并没见着分毫的卑微,他倍感有趣的端详了下这位传闻中落魄不染的世家贵女。
虽早知婉樱二字不过是尚卿的幌子,但现下看来,果真矜贵,有几分仪皇主之姿。
“越大越发不懂规矩。以前在宫中怎不见你这般伶牙俐齿?”
“寄人篱下,不复往昔。在这婉樱只能靠自己。如若惹殿下不悦了,殿下尽可以降罪责罚。”
魏婉樱不卑不亢叩首,但李琅莫名从他的言语里寻出道不尽的委屈,心头微软。
魏婉樱的鹅颈如蒙古进贡的牛乳,白晶发亮,纤纤玉手完全不似能舞枪弄棒。
但李琅知道那袖里永远藏着森厉的暗器。
不过这样才是魏濯玉不是吗。空气再次陷入沉静,侍卫望着叩首不起的魏婉樱,有些惋惜心疼的垂眸。
李琅慢条斯理品口茶,眼里蕴出阴沉。不过他这般牙尖嘴利也确实会惹人生气,是他也就罢了,但在其他人那迟早会吃苦,磨一磨也好。就这样待品完两盏茶,他才悠悠开口:
“既不会风尘曲,那就奏曲《流水》吧。”
“谢殿下垂怜。”
魏婉樱这才抬头,轻提裙边挪回软垫上。
李琅见他虽额间冒汗,但面色淡然,似是完全不疼,不由眉头一蹙,随即露出浅淡的笑容,靠在罗汉床上,目不转睛盯着他。
魏婉樱自幼习琴练舞,一曲《流水》自不在话下。
李琅望着他,疑云窦生,到底该是怎样的教导才能让一个男儿脱胎成玉女之身,十几载过去,竟也从无纰漏?不过……
他瞧着魏婉樱的脸,笑意渐深,也饶有趣味就是了。我的好皇兄,你还是太仁慈,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如此看来,尚卿的话果真不错,帝王权术,过仁即断,是为大忌。
李琅回过神之时,琴音已然停下。魏婉樱正嫣然含笑盯着他问:
“殿下还想听什么?”
“《酒狂》吧。”
魏婉樱听罢,眼眸一怔,笑着就抚起琴来。一曲荡气回肠的琴律道尽阮籍的酒醉人不醉,潇洒傲视轻王侯的胆识与气魄。
他确实很喜欢,但这位爷怕是真的醉了,公然讥讽当今天子,胆大妄为的很呢!
门外路过的鸨母透过雕窗看到里屋一片和谐,这才歇口气,颠颠手里的钱袋子,笑容可掬的提着裙摆,扭腰离开。
底下的客人望着雅厢大都一脸惋惜,可惜了,新来的莺儿他们还没见到,就被睿文王先给掐了尖,往后这绾儿可是不能轻易接客喽!
那些陪酒侍候的流莺熟姬偷瞄着楼上,满是艳羡。
青玉揣着李琅给的金叶子,对绾儿又羡慕又嫉妒,得了贵客恩赏的青馆往后大都会平步花魁,明艳雍州,她这小小的流莺不过是粒尘沙,怎样争都是斗不过了。
半晌,雅厢的门开了,莺儿们赶紧收回目光。鸨母几步飘过去,就见李琅回头瞧魏婉樱,虽笑着,眼神却奇怪的很。鸨母见状赔笑,将要开口:就听李琅爽朗大笑道:
“绾儿?明日给本王弹《秋风词》啊!”
“是。”
鸨母面上是又惊又喜,她笑着摸摸魏婉樱的手,同李琅说:
“谢殿下疼惜我们绾儿!”
李琅摇摇头,侍卫就又递了袋金龟给鸨母,嘱咐道:
“好好待绾儿姑娘,往后少不得楼里的好处!”
“哎哎——”
鸨母见他们下楼,轻搂了下魏婉樱的肩,细声说:
“还不快去送送殿下?”
魏婉樱温顺的福福身,跟了上去。见他走到跟前,不少文人酒客的目光都飘了过去。
荷烟袅袅,气质高洁,只一眼就足以看直眼。这绾儿简直就如堕下凡尘的嫡仙儿,身在泥潭,却不染纤尘。
魏婉樱恰如其分的回眸,倒映在潭水中的玉蟾露出皎洁的亮光,水似乎都被拨动了。
那甜软的笑容看痴一众人,李琅倒是大度的很,并未动怒,而是上手摸摸魏婉樱的脸,眼里的温柔一闪而过。
魏婉樱礼数周到的福身拜别,看到周遭的贵客,似笑非笑的点头上楼。
花钿殷唇,细柳腰,一笑倾城的青馆绾儿就此名扬雍州。
许多达官纨绔惟愿慕名一见,却都怯于睿文王的手段,只能长吁短叹的离开。但只有魏婉樱贴身的婢子知晓,主子并不畏惧于睿文王,而是只见处于雍州权柄中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