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咬牙关,垂眸藏起被当众下脸面的羞耻,端到双手酸痛都是一声不吭。外面班子听到里面的动静,深觉事大发了,赶忙叫来娟娘。
底下的莺儿见娟娘健步如飞上了二楼,眼里大都是幸灾乐祸。果真而迷人喜欢这般没规矩的货色。
娟娘眼见魏婉樱双手微颤端着酒跪在一众人跟前,李琅还在自顾自的吃酒,横眉厉色,便暗道不好。她赶紧责备道:
“你怎敢顶撞当朝亲王?是嫌你自个命长还是煦羽阁命长?不过吃个皮杯而已,有何不可?”
就在这时底下传来声清脆的讥笑:
“妈妈,人家可是高门贵女,咱煦羽阁可不敢跟人家比命长。”
“姐姐,你怕是忘了吧,她现在可是罪臣之女,落魄的凤凰都比不上咱们身世来的清白。她的命可能还没咱煦羽阁长呢!”
笑声此起彼伏传进魏婉樱耳里,他倍觉羞辱和愤怒的咬紧牙关,就听李琅冷淡的说:
“不过吃个皮杯?他可同本王说不以色侍人呢。”
周遭的宾客没一个敢触睿文王的霉头,只管闭嘴吃酒,假装没听见底下的哄闹。娟娘见状赶紧赔笑:
“二殿下大人有大量,我们绾儿顶撞您确实有错。但她确实做不来这个,您看给各位大人跳舞如何?我们绾儿舞技确实是极好的。绾儿,还不快给殿下赔罪?”
李琅看向魏婉樱,只见他强装无碍的拿过婢子手中的酒壶,直起身给他斟了杯酒:
“绾儿不该无理顶撞殿下,望殿下宽宏大量,莫要与绾儿一般见识。”
这回李琅没开口:只是接过酒一饮而尽。而后同娟娘举杯:
“这次,本王就看在你的面子网开一面,若还有下次那本王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哎哎,绾儿还不快起来给各位大人斟酒。”
魏婉樱咬着牙站起身,膝盖处的痛就翻了倍的席卷上来。他拼命咽下呻吟,提着壶走遍桌案。
碍于睿文王在场,没人敢与魏婉樱多说话,都只是接酒,朝他轻笑致谢。
娟娘见气氛缓和,才小心翼翼带上门下了楼。
魏婉樱面上朱唇轻笑,但心头却是冷的,寒冰将万里水流尽封,独留枯井泥潭,没有光,没有温度,只有一寸寸从足底升起的凉,将他整个裹住,牵的膝上的伤隐隐作痛。
他走到桌尾,对上苏大人的目光,轻提琉璃壶倒酒,敛去眼里的杀意,笑靥如花。李琅侧目瞧了魏婉樱一眼,自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
李琅悄无声息的摇摇头,满心冷漠。魏婉樱放下酒壶,李琅没再叫他奏琴。魏婉樱思忖片刻开口:
“绾儿便给各位大人舞一曲霓衫可好?”
几个贵人闻言一怔,看向李琅,只见他淡笑颔首,而后一言不发的饮酒。空气尴尬一瞬,他们忙大笑着点头抚掌:
“好哇好哇!”
“能见着绾儿跳舞真是我等三生有幸啊!”
魏婉樱福福身,转身进到珠帘里,大人身后的乐姬就奏起悠然舒缓的琵琶,吸引去他们的注意。李琅见着这浓妆艳抹就没了兴致,别开眼,继续吃酒。
就在这时里面的轻纱被微风吹起,铃铛声音清脆悦耳,一只纤细的脚踝从里面探出来,勾在地上。李琅和其他人的眼睛不由自主也被勾了去,男人端着酒,双眼微眯。
魏婉樱合着音律甩袖下腰,轻盈如燕,似是一阵无名风就能吹走。他含羞扯袖半遮面,满眼柔情,瞧得他们魂都没了。
翎钗发半坠,鹤翅点烟眉,樱唇笑,婀娜腰,罗袖飞舞入宫去,娇娥一悦天尽光。
李琅哂笑将酒一饮而尽,魏婉樱啊魏婉樱,往后的路还长,你可要慢慢走,我们一起,慢慢走。
魏婉樱拂袖下劈,指尖翻出片繁花似锦。一曲便落了幕。人们如痴如醉回了神,纷纷雀跃高呼:
“好!好好——”
“这个《霓衫》跳的比公主府的舞姬都要美!”
魏婉樱温柔的合袖作辑,笑得可人至极。李琅望着他,眼里闪烁着微光,却不似情动,而是种说不出的惊喜。魏婉樱瞧见,嘴角的窝旋的却是淡了些。
大人们没再舍得让魏婉樱斟酒,只是让他坐着奏琴。雅厢热闹了足足半个时辰,他们才意犹未尽的离开,还不忘约着下回再来。
鸨母的荷包再次鼓起,她送走贵客,因着侍卫和那些贵人的嘱托,她不好在外发作,只能笑着让姑娘们好好陪客,自己则径直往魏婉樱房间走去。
魏婉樱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来,衣衫单薄的跪在软垫上,规矩到无可挑剔。鸨母见他这般乖顺,满腔怒气瞬间消磨大半,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训道:
“你说你,惹谁生气不好,偏要惹这位爷?他可是楼里的贵客,身份尊贵!往后要是厌了你怎么办?”
魏婉樱咽下心头的恶心劲,强迫自己服软,学那些勾栏作派:
“妈妈,我知错了。”
鸨母见他这般楚楚可怜,又不由心疼起来,她暗自责怪睿文王心狠,不懂得怜香惜玉,不过喝不了酒罢了,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呢?咱的绾儿又不以色侍人。
她回头朝龟头摇头,挥手让人出去才说:
“但不罚你立不了规矩,这样吧,禁足一月,将戒律抄一百遍,五日后我来收。这期间晚膳就不许用了。小心些腿。”
“是。”
魏婉樱起身,从台前的香烛里取了根点燃插进香炉中,取下盘中的卷书,坐于案前,背挺得笔直,乖顺的让人心疼。鸨母无奈叹口气,带着龟头走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魏婉樱惹怒李琅的事原只是在煦羽阁谈起,却不知是谁给传了出去。很快李琅就知晓了魏婉樱被罚的事,他淡定抿口茶,将下人屏退,面上丝毫不见不忍。
“你就不心疼?”
苏敏瞧着他平静的喝茶,想起魏婉樱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都不自觉的心焦。如若换作是他,定是不忍心的。
“不过禁足而已,有何可心疼的?”
李琅浅笑的喝口茶,趁此机会好好磨磨濯玉傲气也好,不合时宜的傲气只会害了他。
“可不止禁足,煦羽阁的手段你比我清楚。惹你动怒,定不会这么轻易饶过的。”
“无碍,不过是让他学聪明而已,上次都跪成那样了,娟娘还指着他赚钱,舍不得把他怎么着的。”
苏敏无奈叹口气,闭了嘴。这恩客都不心急,他急什么。这睿文王可真够铁石心肠,就算是被发卖到青楼,那魏婉樱好歹也是公主之女,怎么受得住那些风言风语呢!
苏敏确实猜的不错,煦羽阁就是人踩人的地儿,在这儿一朝落魄,就不会缺落井下石的人。魏婉樱禁足第三日,惠儿就听见不少嘲讽之音。
她出去打水的功夫,就有几个熟姬和青馆在魏婉樱门外说闲话: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清高有什么用?不还是说厌就厌了!”
“在这伺候好客人才是本分,不早点学乖只会更惨!”
“呸!不过是个狐媚货色罢了,也不知晓妈妈喜欢她哪儿?不过睿文王都快不要她了,妈妈也该清醒了——”
惠儿提着桶快步走上来,气呼呼的撵走她们,碍于教养,没骂出声,只是远远瞧着背影,大声的呸了下,都是些什么小蹄子,搁以前给我家主子提鞋都不配!呸,以后也不配!
惠儿推门进去,见魏婉樱揉着手,踉跄起身,赶紧放下桶去扶,她浅笑望着惠儿给自己揉膝盖,温声问:
“她们走了?”
“走了!”
惠儿忆起,脸上犹自义愤填膺。男人嘴角勾起,满心温暖:
“跟她们置什么气?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奴婢只是替主子委屈,再怎样主子也是青馆,妈妈还没怎样呢?她们凭什么踩你啊!”
魏婉樱被药激的嘶了声,笑着揉揉惠儿的头道:
“且放宽心,你主子没那么好欺负。”
“嗯!”
魏婉樱瞧着她细致的给自己抹药,眉眼弯弯,还好,所幸还有你陪着我。
李琅现在不来也无碍,得先想法子让那些捧高踩低的闭嘴,不然她们只会更加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