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把玩玉佩的手一停,他抬眸望眼里屋,眉宇罕有的紧蹙,惠儿吓得刚要跪下,他就笑出声道:
“无碍,他既思虑如此周全,本王怎舍得怪罪。让他好生洗吧,本王今个有的是时间陪他。沏壶岭南雾尖。”
“是。”
惠儿端着茶盘退出去。李琅开始细细端详魏婉樱的房间,珠窗绸纱边搁着一角书案,边上的兰草和富竹盆景长的正茂盛,比宫里那些贵人养的都要娇艳。
李琅望向案边,满眼审视,除却壁堂悬架上置的蓝釉仕女花瓶和三彩瓷坛,笔墨纸砚样样上乘,虎凫的嘴缓缓吐出一圈圈荷烟,这个卧房堪称得上雅致。
李琅轻抚古琴上的绸布,目光扫向边上的妆台,胭脂水粉倒是齐备的很,女子做的还挺精心。
他直起身,听见里屋传来的水声,淡笑着踱步回到前头,悠哉悠哉的喝茶,完全瞧不出不悦之色。这时里面一个低暗的声音传来:
“惠儿,帮我上妆——”
“是,姑娘,这就来。”
惠儿朝他行了个礼,撩帘进屋。李琅望着手里的金疮药,若有所思的盘算。帘后,魏婉樱望着镜子前的惠儿,轻声问道:
“方才你进来过?”
“殿下想喝您的雾尖,所以惠儿方才进来拿了些。”
“嗯。”
魏婉樱抹了些红脂点在唇上,满心疑惑与气恼,上回那般刁难与我也就罢了,这回竟还不请自入,简直十足无礼!
这睿文王可真是嚣张跋扈惯了,行事做派这般无法无天!果真是不堪大任!
他点了花钿,气哼哼的转转手里的苦无,将它用力扔到了地上。惠儿见后忙在旁低声叮嘱,
“主子,您上回的伤还没好呢。待会儿可不能再在他面前这样甩脸子了啊。”
“且放宽心,我有分寸。”
魏婉樱整理好头上的发钗,缓步走出去。
“绾儿方才梳洗耽搁了,万望殿下莫要怪罪——”
李琅搁下茶盏,抬眸打量他,满眼柔情:
“雾鬓云鬟香雾湿,郎等妾妆梳洗迟,美哉美哉!”
他亲自扶起魏婉樱,还满含温柔的搓搓他的手背,魏婉樱有些不适的缩回手,男人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谢殿下。”
魏婉樱朝惠儿看了一眼,她很有眼色的退到了门外。屋里没别人,李琅眼里的柔情自散了个干净,魏婉樱松开他的手,退后几步:
“除了皮杯,殿下想让婉樱做什么都行。”
李琅望着他软硬不吃的模样,玩味的摆弄手上的瓷杯,
“如今瞧来是膝盖不疼了,竟还敢同本王提起此事。”
气氛瞬间陷入僵冷,一室寂静,外间的喧闹同这与世隔绝了般,灰尘落地的声响似乎都能听到。
魏婉樱出离的没再下跪,他微躬身,姿势完全不像是在对待贵客,浑身的倔强犹如倒立的刺,根根竖起,根根尖锐。
“殿下明知婉樱不可能妥协,又何苦强求?”
“那你可知本王为何强求?”
魏婉樱听道他语气里的温柔,压了许久的委屈终究是藏不住了。
“婉樱不知。殿下若是看不得婉樱的性子,便还如那日那样训斥就行。反正婉樱已然是罪人之身,沦落风尘,殿下大可随意责罚。”
李琅听出他语气里的委屈,也知道他对那日的气话耿耿于怀。轻叹口气,难得耐心地解释,
“本王不是看不得你的清傲,也不是有意下你颜面。但如若不召来娟娘,你会妥协吗?难不成让本王眼睁睁看着你的腿落下病根才好?”
魏婉樱眼里的戒备散去了些,但说的话也是满含清冷:
“落下病根不正好离殿下的期望更近一步。”
“本王当时说的都是气话。”
李琅凝视着他,半晌叹口气道:
“是本王心急了。下次定不当众让你难堪。”
魏婉樱这才放松下来,敞开些心扉道:
“婉樱也不是有意顶撞,只是实在做不来皮杯这等媚宠之事。”
“好,本王省的了。”
李琅朝他招招手,温软了语气问:
“腿伤好些了吗?”
魏婉樱颔首,眼含笑意。
“好多了,殿下想看什么吗?”
李琅沉默下,开口:
“婉樱,在这最能保护自己不吃亏的方式就是藏起锋芒。”
魏婉樱怎会不知晓,但他做不到。他魏濯玉天生傲骨,就算身处浮萍,也不能自放尊严,任人鱼肉。
现下,就算只剩这份傲骨能支撑他往下走,就算等待他的是万般坎坷,他也学不会退缩。
李琅从他的眼神中得到回答,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也令他分外忧虑,这条路晓太难走,就算是他,到头来也只能埋藏心底,靠酒林肉池麻痹他人,也清醒自己。
“不跳了,本王帮你上药。”
为了无辜枉死的魏氏一族,你必须好好活下去,这根傲骨在鱼翻白肚,平旦破晓前,我定会帮你好好的藏起来。
魏婉樱见他说的认真,心猛烈跳动下,没由来生出股暖意,混杂着酸楚,五味杂陈。李琅挥手屏退琴姬,含笑瞧一眼他紧攥衣袖的手指,拍拍自己身侧:
“过来坐好。”
魏婉樱见他拍拍身侧的软垫,心生犹豫。面上也不自觉的染上嫣红,这也太近了些,这位爷不知道男男也授受不亲吗?
“嗯?”
李琅来这么多次,头一回见魏濯玉有害臊的时候,还挺可爱。坏水就这么涓涓流个彻底,他轻咳两声,板起脸逗起人来:
“又要违令不尊?若是不想坐边上儿,就坐腿上来。”
魏婉樱更不想坐他腿上,听罢瞳孔一震,赶忙坐到男人身边,就听他轻笑道:
“果真只有这样你才懂得听话。”
李琅言罢,将他的双腿小心架到身上,就听到魏婉樱低声抽气。男人没戳穿他难得的脆弱,聊起他的绸裤,入目是一片深红。
果真是细皮嫩肉,将养半个月还是看的骇人。
“惠儿,给本王打盆水进来。”
魏婉樱眼眸一震,挣扎着就要收回腿,却被李琅牢牢固定在了手里。
“不疼了吗?还敢乱动!”
惠儿哎了声,不过片刻就端进来一盆水。她眼见自家公子被睿文王半桎梏在怀里,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魏婉樱认命的闭上眼,在惠儿满含笑意的注视下错开了目光。
所幸惠儿看出了魏婉樱的窘迫,适时开口:
“殿下有吩咐尽可叫惠儿,惠儿就在外头。”
“嗯。”
眼见惠儿带上门,李琅才细细洗干净手,沾了金疮药捂上膝盖轻轻的揉,平淡的说:
“都是男儿,扭捏什么?”
魏婉樱闻言一愣,盯着自己的腿,沉默良久才笑道:
“是啊,多谢殿下提醒。”
李琅神色难得端的真挚,他将手下的青肿揉成微微发热,熏得魏婉樱眼睑同色才停手,正视起身边的人。
“魏濯玉,护好自身。”